琴袖方入房中,见理王仍努力读书。
他学得甚快,几个月前方在开蒙,如今已开始读《春秋》。
他以《左传》入门,又杂读《公羊传》、《谷梁传》,每日读到深夜。
或有不明之处,便在书上用朱笔细细地记号,一有空便问李沛。
现下李沛休息去了,他仍手不释卷,琴袖进来时他还没有发现。
直到他闻到琴袖身上那一阵幽幽的衣香才猛然惊觉:爱妾笑着看他呢。
“琴袖……你来啦!”
他书读得发愣,呆呆站了起来,失手把那手中朱笔擦得袖口满是红色。
琴袖笑道:“游人缥缈红衣乱,座客从容白日长。
现已不是白日,还读,快读成傻子了。”
理王才“呀”
得一声,发现袖口满是朱笔之迹,笑道:“瞧我,笨手笨脚的。”
琴袖把汤放到案上,才绕到他身后把他轻轻按下:“明儿还要早起习武,别熬坏了身子。
喝了这一盏汤,早些休息吧。”
“琴袖,母后说什么了?”
理王言辞之中,仍有不安之意。
“娘娘答应保全王爷,王爷安心。”
琴袖好生劝慰他,他稍稍定了定,忽然问道:“孤读《春秋》,觉得十分奇怪。
按《春秋》所示,当时天下大乱、礼崩乐坏,可为何《左传》又处处显示尊周之义,言辞之间莫不牵涉礼法?他们到底在守护些什么呢?”
琴袖微微一笑,沉吟道:“这不正是时人高明之处吗?虽然天下大乱,可心中的道义不忍废绝。”
理王不解:“此话怎讲?”
琴袖道:“郑庄公时,郑国在当时是小霸之国,会同齐国、鲁国占领了许国。
可齐国将许国谦让给鲁国,鲁隐公说许国不肯交纳给周王的贡品,这才讨伐它,许国已经认罪,为何要接受它的土地呢?于是谦让给了郑国……”
理王尚未读至此段,因而听得极其仔细,抚掌之间又把那朱砂洇得更开。
琴袖望着案上那一盏明灯,轻轻用手抚着灯罩道:“王爷读过隐公元年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,郑庄公何等人,王爷亦心知肚明。
可这样一个雄心壮志的君主,却又说许国已经受到惩罚,自己和弟弟不能和睦相处,使他到处漂泊,怎么还能占有许国的宗庙呢?于是撤兵回国了。
可见乱中亦守君子之道,乃是至礼之事。
君子在安逸时讲求仁义道德,做给人看又有什么意思?在困苦交加时、在白得好处时仍不忘礼义之诫,才是一位杰出的君子啊。”
理王听后,点头赞叹不已:“琴袖贤妻,琴袖贤妻。
孤亦在困顿之时,你对我不离不弃,岂不也是一位知礼之人吗?”
琴袖微喜,脸上浮出红红的晕色道:“我也不过是瞎读书的,哪里懂得那么许多呢?”
理王笑道:“你还懂得不多,看你名字,袖中是不是真的藏了一把琴呢?每日奏得好琴声,使孤受益匪浅。”
琴袖看他虽笑,却把话说得很认真。
她自己也从未细想过自己名字,也从未问过父亲当初是如何起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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